2

到学校时班主任正在上课，

我以为我妈突如其来的母爱也会就此中止。

可她踹开班门，迈着小而快的步伐冲上讲台将班主任拽出来。

同学们纷纷张望，看着窗外的我们窃窃私语。

班主任陈恒站定后整理衣服，气定神闲地看着我和我妈：“无名妈妈，这次是什么事情？”

“前段时间无名交了学费，学校暂时不能停她的课，如果您坚持要让她回家，学校是不退费的。”

这话给了我当头一棒，一举击碎了我的幻想。

我四肢僵硬，浑身上下冷得彻骨，

低下头，看着脚上破烂的、我妈从垃圾堆捡回来的胶鞋，笑了。

我竟然在幻想我妈真的会来帮我出头，竟然忘了曾经那些被羞辱的日子。

我继承了我妈优越的身材基因，小学时就已经比同龄孩子发育快一些，

小背心无法满足我的身体需求，体育课上，跑步时胸前上下颠簸得明显。

同班男生会特意从后面绕到我面前，

倒着跑的同时发出恶劣的笑声：“诶苏无名，你胸软不软啊！”

“这么大，肯定是被男的摸大的哈哈哈！”

年幼的我脸红到滴血，同班女生也因此排挤我，我哭着找老师告状，

老师拧着眉头上下打量我胸前，严厉斥责：“小姑娘家要自重！晃起来好看吗？！”

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，想让她给我买胸衣，想让她同我站在一起讨厌这个老师，讨厌这些同学，

可我妈当时正在麻将桌上玩得开心，听见我的话后瞟了一眼我胸前，

轻飘飘说道：“就是骚啊，长了一双骚柰子还不让人说啊。”

她输了钱，反手甩了站在身旁的我一巴掌：“整天想着勾搭男人，**！”

自那以后，我就找布紧紧缠在胸前，没再提过买胸衣的事。

初中月考，我的卷子被前桌拿走抄答案，

东窗事发，我被叫家长，前桌却安然无恙，只因他是村长的儿子。

我妈打了一宿麻将，输了一宿，

到学校后不问缘由薅住我的头发往外拖，

校领导担心出事而阻拦。

我妈却说：“怎么人家就抄你的，不抄别人的，是不是你勾引人家！”

“你个赔钱货，都是你克老娘，害老娘输这么多钱！你得赔老子！”

她拖着我往外走，要把我卖了打麻将。

经过学校的小树，我死死抱住不松手，指甲陷进树皮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。

“我不嫁，我不嫁！我还未满16岁，你这是贩卖人口！”

那天，我被我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打到面色青紫，口吐白沫。

眼前的班主任和我们同村，早就把我家情况了解清楚，他不会管我的生死，只在乎扣不扣他的钱。

我绝望地闭上眼，像知道自己死期的死囚犯，安静等待死神降临。

却听见我妈恶狠狠地啐了一口，紧接着破口大骂：“你装什么犊子呢！关我闺女什么事，今天老娘是来收拾你的！”

“你是个什么东西，你狗眼看人低！”

我妈指着班里的座位：“按成绩分，我闺女全班第一为什么不坐第一排？！”

“按身高分，我闺蜜不到一米六，怎么就到了最后一排！”

班主任和我同时怔住。

看着指着班主任鼻子骂的母亲，我突然就红了眼眶，眼泪兀地无声落下。

“班里同学欺负她，她头发在你课上就被旁边男同学烧了，你眼瞎吗？！”

“全班大扫除，我闺女长这么一点点，你让她上桌子擦电扇，你怎么不上去啊!”

“班里定下值日表，你怎么天天叫我闺女扫地拖地啊！”

我妈声音大到惊动学校主任，却仍然不管不顾，

“你也知道我闺女交学费了，交学费怎么还给我闺女发本破书！”

“欺负谁呢！当我闺女没人管了是吧！”

我眼泪哗哗流着，从最初无声落泪到哽咽到抽泣，

一边哭一边死死掐着手心，只有感觉到痛，才惊觉这不是梦。

看着眼前瘦小，曾将我打到半死的母亲，惊讶和喜悦中之外更多的是恐惧。

回家路上，我沉默无言，

在她向我伸手时，我瑟缩手掌放回了袖中。

我恐惧未知的、突如其来的温暖，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
就像上一世十八岁生日那天一样。